怕人看見,她忙抬著手背抹了把眼睛,又用掌心將裙上淚漬壓住,自欺欺人地假裝沒哭過。
可偏有一道銳利的視線落在她身上,李輕嬋察覺到了,潛意識地迎麵看去,驟然間與鐘慕期視線相撞,也再次清晰地看見對方臉上的抓痕。
李輕嬋呼吸瞬間錯亂,慌張撇開臉,見平陽公主正低頭欣賞指甲上的蔻丹,欣姑姑躬身給她添茶水,而其餘侍女靜靜立著,仿佛沒人發現她的異樣。
唯有鐘慕期的視線仍直勾勾地盯著她看。
李輕嬋如芒刺背,眼淚不流了,屈辱感也被壓下。既然平陽公主不肯放她離開,那隻能先保全性命再說。
她強自鎮定,微微吸了下鼻子,努力忽視壓在身上的目光,起了身。
起身動作太急,讓她有一瞬間的眩暈,急忙扶住了桌角,待眩暈感過去,邁著小步急急走近平陽公主。
李輕嬋頂著臉上的燒灼感,福身做禮,垂下腦袋帶著鼻音喊了一聲“姨母”。
就厚著臉皮認平陽公主做姨母好了,這樣一來也算是跟世子沾親帶故,他總不至於連自家人都殺吧?
平陽公主未應聲,李輕嬋臉上火辣辣的,硬著頭皮又靠近她一小步,壯著膽子去抓她染了蔻丹的指尖。
她不敢看平陽公主,隻是兩手捧著對方的手晃了晃,嗡聲道:“多謝姨母照拂。”
平陽公主眼眶一熱,正要開口,忽覺手上黏黏的,低頭一看,瞬間黑了臉,“手上沾了東西不知道擦擦嗎?”
被這麼說了,李輕嬋才想起自己手還臟著,忙不迭地要把手收回,沒能抽動。
平陽公主接了侍女遞過來的帕子,抓著她的手粗魯地擦著,口中嫌棄道:“不是幾歲的小孩子了,要是在外麵這樣給我丟人,看我不把你趕出去!”
李輕嬋臉上直冒熱氣,羞愧又不自在。
好不容易被平陽公主放開了手,又被推到了鐘慕期跟前,“這是你子晏表哥,小時候……算了,反正你也不記得了。”
李輕嬋立在鐘慕期跟前,心口咚咚直跳,腦子裡閃過客棧的屍體、被捂住口鼻的窒息感,還有先前被拉扯衣襟的慌亂。
她十指緊緊糾著,關節泛了白,原地醞釀了會兒,福身,顫聲道:“阿嬋見、見過表哥。”
鐘慕期盯著她垂下的卷睫和被咬得泛了白的唇,等李輕嬋快站不住的時候,才平淡無波地問:“為什麼把玉佩藏在衣襟裡?”
李輕嬋愣了一下,平陽公主也好奇看過來。
那紫玉再珍貴也不過是個飾物,當初平陽公主將東西送出,就是要讓馮嫻佩戴在外麵,省得不長眼的再找她的茬。
“……怕弄丟了……我娘留下的,不能丟。”
李輕嬋細聲說完,腦內忽靈光一閃,隻是不等她捕捉到,又聽鐘慕期問:“為什麼不大聲哭?”
李輕嬋臉騰地又紅了,結結巴巴道:“我沒、沒哭,我從來、不哭。”
鐘慕期沒說話了。
趁著氣氛好,欣姑姑說了些好聽的話,又著人安排晚膳。
用罷晚膳,平陽公主將那枚玉佩還給了李輕嬋,玉佩已重新配了掛穗,垂著紅色寶珠和金線流蘇。
她道:“就佩在腰上,丟不了!”
侍女依言將玉佩掛在李輕嬋身上,李輕嬋右手微微張著方便侍女動作,恰好就舉在衣襟旁,先前一閃而過的靈光再次映入腦海,李輕嬋驚悟:原來他先前是想看我衣襟裡藏著的玉佩!
難怪後來什麼事都沒有……
李輕嬋終於知道是自己誤會了鐘慕期,心裡鬆了一些,還有幾分歉疚,偷偷朝他看了過去。
許是因為在府中的緣故,他穿的不如今日初見那般冷硬利落,而是一身銀灰色的流雲廣袖衣衫,袖口以及腰間束著的是深一些的墨色,腰身修長,肩膀卻很寬。
而廳內明亮的燭火中帶著微微的熏黃,將他硬挺的五官也照得柔和了些。
李輕嬋這麼看著,忽然覺得,也許他殺的是壞人呢?
她不確定,但至少鐘慕期不是荀翰那種色欲熏心的無恥小人,而自己現在又是他表妹,他應當不會再對自己動手吧?
就這麼盯了一小下,鐘慕期忽地毫無征兆地看了過來,李輕嬋急忙轉頭。
她慌張躲避著,聽見平陽公主叮囑道:“再怎麼厭惡鐘平漣也不能殺了他,畢竟是你堂兄,死在你手上不好看。真不想他活了,先放出去,再暗中動手。”
鐘慕期淡淡“嗯”了一聲。
李輕嬋身子猛地一僵,眼前陣陣發黑。
堂兄都能殺……那她這便宜表妹又算得了什麼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