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 黃耇述蓼蕭 ……(1 / 2)

在水之湄 沈今朝 5562 字 8個月前

醫院裡,紅十字會標下,噪雜的人群烏拉拉的湧滿了整個走廊,護士們來回穿梭奔走,讓這個原本安靜煞肅的地方,顯得格外滲目。靠近窗口的一角,一張被煙熏的灰黑的臉正被護士拿著蘸水的濕紗布擦試著,手到之處,輕輕的擦試下,慢慢露出清麗的麵容,是吳湄!護士清洗完麵容,看吳湄還沒有醒過來,護士拍打著吳湄的臉,輕輕的拍了兩下,沒有反映,護士繼續拍打:“喂!醒醒,醒醒!你沒事吧?”吳湄嚶嚀一聲迷迷糊糊有所感知。護士停止了拍打,開始查看吳湄身上是否有傷口,一邊查看,一邊問著:“小姐,沒事吧,叫什麼名字?”吳湄無有些睜不開眼,無力的問:“我這是在哪?”護士卷起擦洗過的紗布:“你最好再躺會,今天醫院亂套了,我得去拿點棉球和消毒水,你呆著彆動。”護士說話之間,半個身子早已利索的閃過走廊,吳湄想要直起身子,卻覺得眼睛一晃,頭腦一沉,身子不由自主的軟下去。

學校的似乎已經恢複了正常,於慧走到劇社門口往裡麵張望。劇社內,張為銘帶著三五個學生正在排練著節目,看到在門口張望的於慧,對幾個人說了一聲,向於慧走來。張為銘:“找你哥?”於慧點點頭:“是啊。”張為銘:“昨天他還跟我說,今天會來學校的看排練的,我還在納悶,看時間也差不多了,怎麼人還不到。”看到於慧的嘴一偏,嘴角稍露出失望的神情,張為銘開始熱情的邀請:“要不進來等一會吧,也順便給我們的節目提提意見。”於慧輕輕一笑:“我也不懂,瞎出主意反而誤了你們,算了吧。”張為銘道:“那這樣吧,一會他到了,我讓他去找你。”於慧抿嘴淡淡一笑:“那謝謝了啊。”張為銘:“跟我還客氣。”於慧輕輕退出,關上門,開始漫無目的地在走廊邊上轉著,邊走邊開輕輕取笑自己:“真是的,一個不來,一個也不來,搞什麼名堂。”

暨南大學的林蔭道間,兩排法國梧桐已抽出嫩黃的綠芽,站在一端放眼望去,一望無際的兩排樹,規則的排列著,油畫一般的延伸到儘頭。於非輕快的蹬著單車,穿過兩排法國梧桐,向前騎去。前方一個影子出現在於非麵前,白衣藍裙黑皮鞋,雖是若有所思的漫步,舉手投足卻流露著一派內蘊的風流。於非嘴角閃過一絲戲謔的眼神,加緊腳步向前蹬去,手下如急令般按緊單車鈴,清脆而緊湊向那女生逼去。於慧回過頭,看到遠處於非騎著單車徑直向自己衝過來,於慧站在那裡不動,懶洋洋的眯著眼,看著麵前這個頑劣之人。於非故意裝成控製不住刹車的樣子。於慧抱起雙手,很不屑的道:“真是無聊的把戲。”於非一個緊急刹車在於慧麵前停住,沒勁的道:“每次都嚇不著你。對了,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。”於慧很不屑的道:“你啊,不在課堂裡,肯定就在外麵,門口最方麵逮住你。”於非看看孤單一人的於慧,道:“找過我啊,乾嗎?咦,吳湄呢?怎麼沒看到她,你們不是最愛鬥嘴了,難得今天你一個人。”於慧生氣的道:“到底誰是你的妹妹,你關心她,卻不關心自己的妹妹。”於非故作正經的道:“誰不關心你了,我找她有事。”於慧一眼看穿了於非:“借口,你對她的心思,你以為我看不出來。你們倆個怎麼回事,玩失蹤啊,我剛去你們班找你,為的就是這個事,一個不來學校,一個了也不來。”於非有些吃驚:“怎麼她也學會逃課了?!”於慧道:“誰知道,是不是又在做包子娘娘了。”於非想想也有可能,轉身就要往外騎:“我去找她。”於慧急了:“哎,我話還沒說完呐。”於非騎上車,回頭:“什麼!快說!”於慧慎怪的道:“你怎麼回事?這兩天怎麼都沒回家,爸爸都在責怪了,你到底在乾什麼啊?”於非:“保密。趕時間啦,不說了!”於慧:“你啊,跟她摻和在一起沒好處,你們根本不是同一類人。”於非:“吳湄有什麼不好,你為什麼總看不慣她。”於慧:“我本人對她沒成見,我隻是看不習慣她的做法,冒冒失失的,完全不像一個淑女。當然,像她這樣的家庭出身,造成她這個樣子也是必然的。”於非想起吳湄,眼角不由露出微笑:“我不覺得她冒冒失失,我反而覺得她很可愛,敢作敢為有什麼不好。”於慧:“總之,像我們這樣的家庭,你認為爸爸會接受像吳湄這樣的人成為你的女朋友嗎?”於非:“我不管爸爸怎麼想,我喜歡就可以了。”於慧:“想法天真可笑,看來這點,你們倆倒是對路。”於非很滿意妹妹這句戲謔的言語:“我一直覺得我們倆個很登對的。”於慧:“自作多情,對了,今天是爸生日,你最好早點回家。”於非:“知道了,我先走了。”

於非推著車要走。突然迎麵一個人影突然從邊上竄上來。差點撞倒於非,竟是吳清。於非:“清哥?怎麼是你?”吳清:“今天吳湄來上學了嗎?”於非表情嚴肅起來:“沒啊,我剛想去找她。”於慧:“誰知道她跑到了哪去了,反正沒來上課。”吳清懵了:“遭了,今天空襲,好多地方被炸了!該不會?!。。。。”於非和吳清愣愣的對看了一眼,聯想起這件事,都開始緊張起來。於慧在旁提醒:“她不會是去了包子鋪吧,平時,她不是去包子鋪就是來學校。還總拿著包子來學校給同學吃。”吳清急起來:“不行,我得去下包子鋪。”吳清衝出去。於非在後麵大叫:“那,那我去哪?”於非話沒說完,吳清已經衝了出去。於非開始著急了,喃喃自語:“那我去哪找。”於慧:“會不會,她躲完空襲,回家了呢。”於非:“對,我再去她家找找。”

於非沒頭沒腦的闖進來吳家,邊找邊大聲叫著:“吳湄?吳湄!”吳母莫明其妙的從裡屋出來:“於非啊,什麼事這麼急著找她,她不是去上學了嗎?”於非心急大叫:“她上學了嗎?她今天沒上學!”料是吳母鎮靜,語氣上也開始不免急躁起來:“沒上學?不上學這丫頭能上哪去?”於非:“今天空襲,聽說今天虹橋區被炸了,永安百貨都炸塌了。”吳母有些站不住腳,一陣頭暈,勉強用手支住桌角站著。於非卻沒顧及到吳母千絲萬縷的變化,自顧自急切的分析著:“按說吳湄不會經過虹橋區的,可是也不敢保證,她會不走那條路,她這個人做事總出人意表。”吳母有些奈不住氣,拚命咬住嘴唇:湄湄這孩子,這孩子,就怕她保不準!。。。於非:“伯母你彆擔心,你在家等著,我再去警察局找找,一定沒事的。”於非像隻沒頭蒼蠅,早已亂了陣腳,隻是一陣風一陣雨的,生生把吳母的心攪亂了,又一頭衝出門去,吳母料想警察局必定忙亂無序,眼前於非畢竟年輕,怕是誤傳了信息,反而更讓人擔憂,披上衣服,手腳利索的跟上,語氣堅絕沉穩更無法令人抗拒:“不行,我得跟你一塊去。”

果不期然,警察局內分外忙亂,扯皮的,幫派的,三教九流,仿佛這一空襲倒像把上海地頭痞氓炸了個鍋,吳母進門便尋了個麵善的警察,小心問詢:“警官,請問一下能不能查一個女學生,空襲後,我女兒就不見了。”於非心急的補充:“是暨南大學的學生,叫吳湄。”警察一邊交待著事情,一邊錄著口供,停了一會,才揚起頭來:“空襲後亂的很,不知死了多少人,這會兒哪有功夫調查女學生,而且根本沒法調查。”警察揚了揚手中的名單:“光這次虹橋區的空襲就死傷那麼多人,忙著通知家屬呢。兩位要不自己再去找找吧,或者回家等等再說。”吳母心急至極,未見哭,眼圈卻早已紅潤不止,於非見這般光景,暗暗驚歎吳母竟有一般女人非有之器量,想到吳湄平時所做所舉,神情氣態與其母,如出一轍,這樣想來,便不覺驚奇,吳湄多半是傳承了母親的脾性。於非忙安慰的吳母:“伯母,彆難過,吳湄不會有事,我再去其他區的巡捕房和醫院找找。你回家等著,也可能,這會兒,吳湄已經回家了。”吳母無奈點頭,向警察款款有禮謝過,隨於非急匆匆離去。這警察原是有了準備的,已經遇著幾個尋女的母親,無不是哭鬨撒潑的,這個想來也不外如此,要費自己一番唇舌,卻未料想,吳母如此這般有禮相對,心下甚覺稀罕,一時之間,競如盤根抓地一般,將吳湄這名字牢記在心了。

吳湄昏昏沉沉中再次醒來,已是中午,正午的太陽刺吳湄眯起了雙眼,腦袋卻異常清晰起來,去哥哥戲場探班路上,遇襲,跟著與一個女生一起跑向防空洞,她被人潮擠了出去,躲進了一個當鋪,當鋪定是被炸到了,不然她不會被砸到,跟著她又被救了,而且萬幸的是,吳湄伸手伸腳,完全自如,生死譬如一線間,她能活下來,這不正是命運給她的奇跡,活著真好,吳湄心下感歎著,趕緊離開這裡,這會兒,家裡人一定著急著,她得馬上回家才好,吳湄猛的站起來,頭暈的禁不住搖晃了一下,扶在牆邊,定了定神,醫院裡滿是受傷的人,護士忙亂的穿梭包紮,吳湄就在跌跌撞撞中迷迷糊糊的走了出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