避子丸方 嘴對嘴喂他(2 / 2)

轉瞬間,長安夜空乍亮,猶如浩瀚星河,如夢似幻。

皇帝抬首,眼中劃過熠熠燈火,嗓音驟沉:“是誰將定北侯失蹤的消息泄出去了?”

大太監收回視線,忙恭聲回道:“奴才也不知,皇上若不喜這些燈火,大可派街使製止。”

“罷了,這消息本也瞞不了多久。”

皇帝身著朱紅袞服,振了振華貴寬袖,神情凝重地走向飛廊。

大太監揮了下拂塵,命儀仗隊和黃門郎趕緊跟上。

每逢定北侯出征,就有無數女郎聲勢浩大地齊放孔明燈,為他祈福。

不過,這全長安女郎的夢中人生死未卜,倒是造福了那些專賣孔明燈的百姓。

***

三日後,杏花村天朗氣清。

孫也想考校考校藥童們的課業,臨時抽考了他們幾個藥方。

“黃柏、紫草、茄花各二分,夾竹桃一分,柴胡七分,良薑一錢……”

“等等!”

孫也突然打斷,“你背得是什麼玩意?”

女藥童怯聲回道:“避子丸方啊。”

孫也蹙眉,小大人似的又命:“你接著背。”

女藥童撇了撇嘴,“杏仁兩個,桂枝少許,白葵花七朵……”①

孫也的麵色越來越難看,“這根本就不是避子丸方!”

兩個藥童怔住,都微張了張小嘴。

“前麵的方子是對的,可後麵的…你怎麼還把當歸附子湯和調經補真湯給弄混了?”

孫也有些慌了,未變聲的稚嫩嗓音也透著哭腔。

背錯藥方本是件小事,可前陣子阮安命他研配的避子湯丸,孫也卻交給了兩個藥童做。

原以為這兩個藥童已將它背得滾瓜爛熟,沒成想半道卻出了這麼件事,阮安可是準備在端午時將這些藥拿去賣的。

孫也歎了口氣,而今之計,惟有將那些藥丸銷毀後,再自掏腰包。

這般,他隻消在端午前將這些避子丸研配完畢,阮安便不能發現異樣。

午時,阮安浣衣歸來,正巧聽見茅屋幾個孩子的嬉笑聲。

她端著木盆走到幾個徒兒眼前,故作嚴厲地訓斥:“你們幾個又偷懶,醫方還沒抄夠?”

說這話時,阮安杏眼瞪著,雙頰也微微鼓起。

姑娘白皙的臉淡泛著自然緋暈,濃密的羽睫卷翹,隨著說話的表情,撲扇撲扇,非但不凶蠻,還很顯嬌憨。

她模樣溫軟,發脾氣也似在撒嬌,再者本身也沒比他們大幾歲,還是個十餘年華的少女,並無什麼威嚴。

孫也心裡並不畏懼阮安,但他清楚,那日他們不該私自下山去鎮裡趕集。

阮安這回是真的生氣了。

他垂下小腦袋,小聲致歉:“阮姑,我們知錯了。”

孫也特地尊稱她一聲阮姑,希望阮安能消些氣。

阮安卻準備借機再敲打孫也幾句,忽覺周遭的氛感不甚對勁,幾個小孩也都噤住了聲。

怔忪間,霍平梟已走到她身旁,高大身影與屋外煦日一並斜落在青石板地,與她嬌小身影交疊,幾近壓覆。

男人剛清醒,半斂著濃而黑的眼睫,掩了些慵懶,淡抿的唇角很顯冷感,他垂下頭首,緘默地端詳了番被繃帶綁縛好的左臂。

頗似隻危險的孤狼,雖不動聲色,卻在逡巡自己的領地。

孫也悄悄打量著霍平梟,他原本的黯色弁服被換成了最尋常的村民服飾,是身交領右衽,上衣下褲的粗布麻衣。

腳上踏的仍是之前那雙烏靴,腰間本該用深褐色的素布纏固,卻極不協調地被環上了華貴的蹀躞。

孫也之前悄悄戴過它,等被阮安發現後,他又被她瞪著,將那條蹀躞帶放回了霍平梟的身旁。

如此樸素衣物,卻掩不住男人蜂腰長腿,高大冷峙的挺拔身材。

可孫也卻莫名想笑。

正此時,霍平梟轉首看向了他。

男人頜線硬朗分明,側頸那道長疤似猙獰厲龍,眼神雖無波無瀾,通身卻散著上將威嚴,壓迫感極強。

孫也雖然頑劣,但畢竟是個孩子,被他淩厲的氣場駭到後,立即將那股子笑意憋了回去。

霍平梟嗓音低淡問:“你幫我換的衣物?”

孫也小雞啄米似的點了點頭。

“謝了。”

男人掀眸,眼皮上的褶皺很深,又低嗤一聲,自嘲道:“還挺合身。”

嘴上說著合身,可那上衣卻明顯緊繃,隱約透著強勁的肌肉線條。

阮安屏著呼吸,一直觀察著霍平梟的動作和神情,見他指骨微彎,單手拽下蹀躞的革囊,又往她身前走了幾步。

二人身高差距明顯,等他站定,阮安仰起了小臉兒,杏眼裡滿是懵懂,就像隻受驚的兔子。

霍平梟垂首看向她。

隻當山間的小姑娘怕生,將語氣放緩,低聲道:“伸下手。”

阮安的眼睫顫了顫,依言伸出了小手。

霍平梟則抬起腕骨,在僅離她手心的數寸距離停下。

男人的手掌很寬大,指骨勻停修長,手背凸著數條明晰青筋,充斥著力量感。

“這裡的碎銀有十兩。”

他攤開五指,沉甸甸的革囊隨著低沉嗓音,落在阮安柔軟手心,其上觸感粗糲,猶帶他的體溫。

“我走後,會儘快讓人將餘下的診金送過來。”

聽罷這話,阮安會出了他的意圖,仰起頭,難以置信地問:“你現在就要走?”

結合著適才她對他的觀察,阮安猜測,霍平梟應當是不記得那日的事了。

這幾日她喂了他些粥米,也曾向男人旁敲側擊,想知道他為何會淪落至此。

霍平梟卻對此緘口不提,阮安也沒提及過他中了春/藥之事。

現下他已養足精力,若是想走,阮安自是攔不住,可男人畢竟臂傷未愈,她有些擔心,霍平梟在途中得不到更好的醫治。

況且,她也一直猶豫著,到底要不要將那件難以啟口的事,同他說出來。

阮安的柔唇啟啟合合,想要說些挽留他的話,耳旁卻忽地傳來斷斷續續的喜樂——

樂聲離茅屋愈來愈近,鑼鼓鏘鏘,嗩呐刺耳,直擾得這靜謐山間烏煙瘴氣的。

待出屋後,阮安見劉師爺笑逐顏開的走在前麵,身後跟著輛二抬小轎。

算上轎夫和敲鑼打鼓的人,來者共有七人。

想起這幾次同劉師爺打的交道,阮安暗歎不妙。

她立即向孫也使了個眼色,示意他趕緊帶著兩個藥童進茅屋。

劉師爺的眼裡帶了絲諷笑,譏誚道:“阮姑娘,還等什麼呢?可彆錯過了吉時,我們大少爺可等著你圓.房呢。”

阮安被圓.房這兩個字臊得小臉通紅,又羞又憤地反駁道:“你胡說什麼?我何時跟你家大少爺訂過親?”

劉師爺倒是不急著放出威脅阮安的話,視線卻不自覺地被站於她身側的霍平梟吸引。

見他儀容不凡,看那身量,像是個習武的,卻傷了隻手臂。

隻他看著他們的眼神沉冷,甚而,帶了幾分睥睨。

過於桀妄,也過於狂傲。

劉師爺不禁眯了眯眼。

這小子莫不是阮姓村姑的姘/頭?

在這方圓百裡內,誰不知他劉師爺是縣令老爺最信任的吏員,所有人都對他客客氣氣的。

這小子有什麼資格這麼看他?

劉師爺冷嗤一聲,決定給霍平梟些教訓嘗嘗。

畢竟他傷了隻手臂,他們這處可是來了七個人,對付他這個殘廢還是綽綽有餘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