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
鐘璃走出幽風堂後,就瞧見了不遠處的蕭盛,他正站在一側的鬆柏旁,靜靜等她出來。
他身姿挺拔,身量也高,夕陽西下,淡淡的光影將他籠罩了起來,他硬朗的五官,有一半隱匿在光影中,讓人瞧不真切。
蕭盛深深注視著她,目光中的銳利,怎麼也藏不住,見她從自己身側經過時,隻略一福身,就要離開,他總算開了口,聲音又淡又冷,“璃妹妹不解釋一二嗎?”
醒來後,他懷疑是郡主毒死的她,等她投懷送抱之際,他甚至打定了主意,這一世絕不負她,剛剛所見,不啻於給了他重重一擊。
他不信鐘璃會喜歡裴邢,以往她分明很怕他,定然是裴邢半路截胡,將她擄了去。
她一個弱女子,又哪裡反抗得了?
思及此,蕭盛身上的冷意,總算消散了一些,他望著鐘璃的目光有些複雜,一時不知該怪她生得太嬌媚,還是怪自己護不住她。
他歎息了一聲,道:“我知曉璃妹妹必然是被逼無奈,今日之事,我會為你保密,明晚我會設法保下你,你且安心。”
說是保密,他自然有私心。
今日之事若傳出去,他與鐘璃的親事肯定會就此作罷,外祖母估計見不得鐘璃受委屈,以鐘璃的身份雖然不能給裴邢當正妻,有老太太撐腰,她說不準會撈個側妃當當。
她若真跟了裴邢,他們倆這輩子都沒了可能。蕭盛不知惦記了她多久,哪裡肯將她拱手讓人?
鐘璃微垂眼睫,遮住了眸中的譏誚,敷衍道:“我自有法子,表哥不必操心。”
她說完福了福身,徑直回了後院,隻留給蕭盛一個背影。
蕭盛沒察覺到她的疏離,望著她單薄又脆弱的背影,蕭盛抿了抿唇,心疼得無以複加,對裴邢的厭惡更濃了幾分。
前院和後院隔著花園,繞過小橋,曲折的長廊,再往裡走,便是摘星閣。鐘璃回摘星閣時,秋月和夏荷正眼巴巴盼著她歸來。
秋月上前一步,扶住了鐘璃,“姑娘怎地這個時辰才回來?三姑娘也是,過個生辰,花樣還挺多,玩尋寶遊戲也就算了,還不許奴婢們伺候,難不成還怕咱們作弊不成?”
今日是鎮北侯府三姑娘顧知晴的生辰禮。
侯府共有五位姑娘,大姑娘和二姑娘已然出嫁,四姑娘和五姑娘一個十一歲,一個才八歲,唯有三姑娘顧知晴和鐘璃年齡相近,顧知晴也愛跟鐘璃玩,鐘璃也真心將她當成了妹妹,才前去給她慶生。
吃完酒席,顧知晴便帶著眾位貴女,去了侯府的花園,她說她給各位貴女也備了點小禮物,每個人的禮物都藏在園中,要讓大家一一尋找。
每個人尋寶前都得到一個提示,鐘璃紙條上的提示是“水波遙遙無蹤跡,霞光之下一抹黛,萬紫千紅總相宜。”
鎮北侯府花園麵積很大,水榭在北邊,南邊有大片的花壇和怪石堆積成的假山。
她的禮物,就藏在假山旁。
鐘璃根本沒料到,顧知晴會包藏禍心,不僅在她茶水裡下藥,所謂的尋寶遊戲也是為了算計她。
她根據提示來到花園時,心懷不軌的顧霖正等著擄走她。沒人知曉,被顧霖打暈的那一刻,她有多絕望。
她自以為交好的妹妹,對她不過是虛情假意,甚至不惜毀掉她,可笑的是,上一世,她甚至不知道原因。
眼下並不是算賬的時候,她跨越生死,再次回到了摘星閣,現在,她隻想見見承兒。
鐘璃硬撐著扯出一抹笑,“我沒事,這不是回來了,承兒呢?”
秋月道:“小少爺一直在等您回來,也不肯午休,剛剛有些撐不住,一直打盹,張媽媽剛將他哄睡,他正在房裡休息呢。”
鐘璃點頭,朝東廂房走去。
旁的男孩七歲時,都會離開母親,搬去前院,唯有顧承是特例,母親離開後,鐘璃就去老太太那兒求了恩典,如今,顧承跟她一起住在摘星閣。
鐘璃進來時,顧承睡得正香,張媽媽和兩個貼身丫鬟都守在他身側,三人瞧見她時,忙起身行禮,鐘璃衝她們搖了搖頭,小聲道:“你們下去歇會兒吧,我陪他就行。”
丫鬟和張媽媽退下後,鐘璃就坐在了床頭,伸手摸了摸顧承的小臉,小家夥生得冰雕玉琢似的,眉眼與鐘璃很像,唯有鼻梁和下巴隨了鎮北侯。
他是鎮北侯三十七歲那年才有的孩子,鎮北侯幾乎將他寵到沒邊,可惜好景不長,四歲那年,他卻摔壞了腦袋。
鐘母因為自責,一病不起,她身子骨本就弱,竟是就此撒手人寰。
鐘璃又摸了摸他的小臉,才起身站起來,對秋月道:“你出府將柳大夫尋來吧。”
不知裴邢喂了她什麼,身體的不適感在一點點消退,也不知毒性是否能全部解掉。她醫術一般,把脈時,隻能診出體虛之症。
這位大夫姓柳,醫術了得,許多貴婦都找他看過病,鐘璃怕身體留下病根,才讓秋月將他請了過來。
柳大夫幫她把脈時,眉頭一直緊蹙著,半晌才道:“姑娘體虛,氣血本不足,卻又被藥物強行激發過,氣血猶有些翻湧,像是中了毒,好在你及時服了解藥,毒性已有所克製,以老朽之見,姑娘隻需按之前的方子服藥,即可藥到病除。”
他話音一出,秋月和夏荷皆有些怔愣,兩人都不蠢,自然猜出了尋寶遊戲沒那麼簡單。
鐘璃並不知道裴邢喂她吃了什麼,她怕毒性沒能根除,才請了大夫,誰料竟真需要繼續用藥,她溫聲道:“柳大夫能否根據我的身體配置出藥方?”
柳大夫思忖了片刻,道:“老朽之前不曾為姑娘把脈,也不了解你服用過什麼解藥,冒然開藥恐會對姑娘的身體造成傷害,姑娘最好還是繼續服用之前的解藥。”
鐘璃有些失望,很快就露出個笑,“今日多謝柳大夫走這一趟。”
“應該的。”
將柳大夫送走後,秋月和夏荷皆一臉擔憂的望著鐘璃。
兩人是她的貼身丫鬟,始終伴在她身側,今日的事可以瞞著張媽媽,卻沒法瞞著她們,畢竟,她日後若真與裴邢往來,想瞞也瞞不住。
鐘璃三言兩語說了一下被暗害的事,兩人皆聽得愣愣的,夏荷率先紅了眼眶,秋月則罵道:“一群肮臟玩意,竟做下這等事,當真是畜生不如,早晚要遭報應。”